蔣彝(1903-1977)
「蔣彝……博學多聞(他從未錯用牛津俚語或愛丁堡方言),但同時又以徹底外來者的角度,不動聲色地觀察西方的行事。蔣彝注意到英國的階級自負與種族傲慢,由於他誕生於充滿自信的古文明,因此能以更高的眼界,稍挫其氣燄。」
──高佛瑞‧哈吉遜(Godfrey Hodgson)
《牛津畫記》《倫敦畫記》《愛丁堡畫記》作者:蔣彝
作者顯然喜愛發掘隱藏於古老學院之間、之外的自然之美,〈和諧的激狂〉寫野豬丘樂百園眾鳥的鳴唱與疊奏,〈不尋常的友伴〉寫自己與白鵝同立樹下躲雨,進行無聲的交談;同時他是謙遜的,就像中國水墨畫上高聳山嶺與渺小人影的對照一般,面對自然總感覺有愧,甚至說:「人類畢竟只是自然中的一小件裝飾品而已,或許還是風景中的一個汙點!」
說起蔣彝,一般讀者可能不知道他是誰,但「可口可樂」四個大字就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了。凡有華人的地方,這四個字即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,在上個世紀三○年代,就是蔣彝將Coca Cola的神韻巧妙轉譯到中文世界來,至今仍是不可多得的名譯(在這之前是被譯成「蝌蝌啃蠟」,被接受狀況可想而知)。
而對西方人而言,蔣彝又有另一番不同的面貌。他以「Silent Traveller」(啞行者)為筆名,用英文寫作了十數本遊記,已被視為西方旅遊文學經典。為什麼一個中國人,要跑到西方世界用英文寫作呢?這就要從他動盪而漂泊的經歷說起。
蔣彝出生於江西九江的書香世家,他的父親擅長丹青,尤工花鳥人物,因此自幼即從父親習書畫,並接受完整的私塾教育。其後政局動盪,舉家遷移廬山山腳下,在此處的生活經驗,奠定蔣彝一生對自然環境的傾慕與鄉愁。日後他當上九江縣長,任內因不准予外商公司賄賂、非法購置地產,而與當政者發生衝突,被迫辭職,並出走英國。他旅居倫敦期間,被東方學院聘為講師,教授中國文化,並結識許多活躍於當代的藝文界人士。1955年,他遷居紐約,任職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教授一直到1977年去世。
1937年出版的《湖區畫記》是他的第一本遊記,描寫他前一年遊覽英國北部湖區的自然風光,原本不被出版社看好,屢被退稿,出版後沒想到居然大受讀者歡迎,銷售極佳,並引起當時英國文化界的注意,著名藝評家里德(Herbert Read)就替此書寫序。藝術史學大師宮布利希(E H Gombrich)在《藝術與錯覺》一書中,也以蔣彝書中的畫為例子來討論。
此後他多方遊歷英美各大城鎮,專注於遊記寫作,陸續推出倫敦、北英格蘭、牛津、愛丁堡、都柏林、巴黎、紐約、波士頓、舊金山、日本等十一本遊記,以畫家的眼光與中國文化的深刻涵養,生動描述各地的歷史沿革、地理風貌、風俗人情、文化生活,並點出中西文化的異同,一系列的作品,奠定他在西方成為一個重要旅行作家的地位。由他的書寫,我們不僅看見當時的西方風貌,更重要的是,在混亂的世界局勢與中西文明衝擊之下,如何以清明的眼光與寬大的心胸,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定位。在每本遊記中,並都有他自己畫的插圖、寫的詩歌,熔詩、書、畫、文、史、印於一爐,妙趣橫生。蔣彝以「啞行者」為筆名,暗喻對官場政治的痛恨失望,同時表示身處異國、言語不通的苦境,也象徵著他獨自一人漫遊異國,靜靜觀察思索的旅行方式。
而這些作品在中文世界的命運,竟也像這個筆名,沉寂了大半世紀,直到去年才由西遊記文化陸續出版了「倫敦畫記」、「愛丁堡畫記」,三月份即將出版的則是「牛津畫記」,最後一本「湖區畫記」也將在今年出版,敬請各位讀者拭目以待。
蔣彝,這位以英文散文與小品畫作聞名歐美的中國作家,戰前戰後在牛津居住的時間共長達十餘年。他的著作中近乎一半寫的是英國,其中《牛津畫記》一書,正是作為第一段牛津歲月的銘刻(1940-1944)。
本書文章均強烈展現「身在牛津」。或點出牛津不同於其他地方之處,如描〈百感交集〉,帶領讀者看見牛津師生們在書店內的形象、看見書店本身的格調。或透過動線與特定地點,穿插街名店名、學院名、湖泊或森林名稱,如〈三株小櫻桃樹〉注目的是草原樓旁三株開花的小櫻桃樹,〈柳林中的風聲〉則告訴讀者從牛津植物園離開,中途看見基督教堂學院湯姆塔的身影,又從聖奧德街斜坡往下看,乃至越過學院草皮、抵達莫頓草原等等。這些地點都像是一幅畫作中的不同角落,以簡單而傳神的筆觸勾勒,幫助讀者搭建出一種空間感,讓讀者感覺正跟著作者行走,呼吸潤濕的空氣,看見小徑上腆肚持杖的紳士。
作者顯然喜愛發掘隱藏於古老學院之間、之外的自然之美,〈和諧的激狂〉寫野豬丘樂百園眾鳥的鳴唱與疊奏,〈不尋常的友伴〉寫自己與白鵝同立樹下躲雨,進行無聲的交談;同時他
是謙遜的,就像中國水墨畫上高聳山嶺與渺小人影的對照一般,面對自然總感覺有愧,甚至說:「人類畢竟只是自然中的一小件裝飾品而已,或許還是風景中的一個汙點!」他也不時在文章中觸及故國。一方面是現世的關懷,因為那時是戰爭時期;若有人讚美中國人苦戰堅持的勇氣,他總是高興的。另一方面,則是來自於文化的記憶,美景當前,蔣彝總是賦詩為記,中國舊體詩簡鍊的形式,對這位三十歲即離開中國的旅人而言,似乎更能將瞬間的感動封存。
《牛津畫記》中的畫作,幾幅彩色的作品,如封面畫作中鮮紅公共汽車行駛在蒼綠街道上,配色與情調固然怡人,但黑白水墨的牛津,卻更傳達出霧氣迷濛之感,例如〈霧靄中的湯姆塔〉,湯姆塔浮動於人群湧動之上,周圍建築邊緣模糊淡去,彷彿霧氣就要連書頁都淹沒了。
──《開卷周報》2007 / 3 / 3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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